清明節到來之際,7旬上海知青姚祚塘緬懷延邊阿邁,遙寄哀思,延續超越血緣的親情、跨越民族的大愛——山海雖遠總相連
盡管回到上海已經許多年,但知青姚祚塘和林小蘭仍時不時回憶起曾在遙遠的延邊度過的十年青春,以及給了他們無限的愛與溫暖的“阿邁”。
“真想再到阿邁的墓前拜上一拜,再回到那片土地上多看幾眼!”年紀越大,記憶越深,想回延邊看看,姚祚塘心里已經盤算了好幾年,但因身體等原因,始終未能成行。清明節到來之際,姚祚塘在電話中接受記者采訪,講述了一段跨越民族、超越血緣、遠赴山海的大愛親情,遙寄對“阿邁”的深情與思念。
1969年3月,18歲的姚祚塘與同行的一批上海知青乘坐火車奔赴祖國的東北邊疆,像種子一樣播撒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最終,他和林小蘭以及其他14名校友在原和龍縣西城公社西城三隊落了腳。也正是在這里,二人與阿邁李生今結下了不解之緣。
插隊生活苦,面對全然不同的生活環境,這些初出茅廬的“阿弟”和“小囡”與其他地區的知青不同,不僅面臨重重的生活關、勞動關,還有更為難解的語言關。
姚祚塘回憶說,離家前,他們還是父母捧在手中的孩子,一夕之間,就要自己挑水劈柴、生火做飯,要到生產隊上干活掙工分養活自己。幸運的是,阿邁李生今看出了他們的窘迫,教他們基本生活技能,幫他們料理家務,把自己家的蔬菜和朝鮮族泡菜送給他們吃。集體戶的屋里屋外,總有李生今忙碌的身影,她像長輩一樣關愛著知青們,讓他們在他鄉的艱苦環境中覺得不再那么難熬。有了這些關愛,知青們開始學習朝鮮語,主動融入這片土地。
打從一開始,姚祚塘就入鄉隨俗,稱呼李生今為“阿邁”,但不像其他人一樣連名或帶姓,就像叫自己的奶奶一樣,在他心里,這兩個字是最親近的代名詞。
“為了給我們改善伙食,阿邁不聲不響地養了頭小豬,可把我們饞壞了。”姚祚塘笑著回憶說,60多歲的李生今是個熱心腸,丈夫早亡,膝下無子,每次看到姚祚塘和這些知青們都格外親切,想方設法讓大家伙兒盡快適應新環境。那頭小豬在李生今的精心喂養下長勢極好,讓一年到頭見不到葷腥的知青們添了不少樂趣和盼頭。
一年多時間,姚祚塘與一同插隊的林小蘭在朝夕相處中慢慢情投意合,確立了戀愛關系,并很快在組織的見證下,結為夫妻。李生今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成家立業一樣,高興得合不攏嘴。林小蘭懷孕后,李生今見他們住在集體戶多有不便,便讓他們搬到自己家來住,開始照料他們的飲食起居。
一天半夜,林小蘭突然腹痛難忍,生產在即。李生今安頓好慌亂無措的小夫妻倆,獨自一人夜行數里,到相鄰小隊請來接生婆,才使得母子平安。定下神來的姚祚塘心懷感恩,將兒子取名為“延民”——生于延邊的子民。延民的降生,讓李生今欣喜不已,她將孩子視為親人,給了他超乎尋常的愛。
林小蘭出月子以后,就跟隨姚祚塘和知青們一起下地干活,李生今就主動擔負起照顧延民的重任。當時生活條件極其艱苦,吃飽穿暖都成問題,更別提什么營養品,李生今想盡辦法為延民開“小灶”。 “今天磨點這個粉,明天磨點那個粉,也不知道阿邁從哪弄來的那么多稀罕物。”姚祚塘說,延民幾乎是在阿邁的背上長大的。等到上幼兒園后,李生今擔心他被小朋友欺負,每天跟著孩子一起上下學,一老一小形影不離、有說有笑,就像祖孫倆一樣。
有一年,姚祚塘患上黃疸性肝炎,渾身乏力、日漸消瘦,當地的醫療條件根本無法救治。李生今心急如焚,四處尋求土方,親自上山采藥、煎藥。幾經折騰,姚祚塘竟真的痊愈了。救命之恩,姚祚塘夫婦感懷于心,更加視李生今為恩人、為最親的親人。
“一家四口”就這樣其樂融融地生活了近十年。這期間,同批來的知青們有的參加了招工、有的上了大學,每個人離開時都動員他們盡早“回到上海去、回到城市里去”,可這樣的想法對于姚祚塘、林小蘭來說卻并不迫切,因為這個奮斗了十年的地方已經成為他們的第二故鄉,這里有他們無法割舍的“阿邁”,他們之間早已 “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
直到1979年,知青大返城,姚祚塘和林小蘭終于要回家了。他們征得雙方父母同意后,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帶著阿邁一起回上海!
回家的路上,姚祚塘一家人帶著李生今到北京游玩,參觀了天安門、毛主席紀念堂,完成了老人一直以來的心愿,也緩解了突然離家的緊張忐忑,然后一路南下,直達上海。
讓人欣慰的是,姚祚塘的父母與李生今雖然從未謀面,卻因為心系同樣的親人而有了命運的連結、情感的共通。李生今人生地不熟的無助,如同十年前姚祚塘初來乍到時面對的艱難一樣,在他們之間傳遞的真誠和良善之中得以化解。
從那以后,這個特殊的大家庭六口人擠在30平方米的房子里,加上姚祚塘夫妻倆的工作半年沒有著落,平均每人每月8元生活費,全靠父母微薄的退休工資,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半年后,姚祚塘到區辦房屋修建公司工作,林小蘭進入街道辦針織廠當工人,每人月薪36元。“日子終于見了亮,有苦一起吃,有福也要一起享!”姚祚塘說,不管生活多難,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以阿邁為先,而阿邁則事事以延民為重,將他們給的零花錢都偷偷用在了延民身上。
再后來,當地政府考慮到一家人的特殊情況,為李生今落了戶,她終于有了自己的一份口糧。街道得知消息后,為他們分了一間20平方米的小房子,姚祚塘帶著妻兒和阿邁搬了進去,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小家……
1991年,李生今在全家人的陪伴下,安詳地離開了。兩年后,姚祚塘和林小蘭一起將老人安葬在家鄉的一片蘋果梨園的山坡上。“那里綠樹成蔭,一眼就能看到學校,能俯瞰整個村莊,阿邁一定會知道,她回家了!”姚祚塘動情地說,現在,他的家里還珍藏著老人的舊照片,想她了,就拿出來看看,念叨念叨從前的日子,就好像阿邁還在身邊。
從上海到延邊,從延邊到上海,二十二載,山海相隔,這段守望相助、情逾骨肉的往事經過時間的長河,在延邊大地和不同民族之間傳唱不息,因為那山的巍峨、海的遼闊,都不及團結情深在中華大地上綿延相繼。
延邊日報全媒體記者 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