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里的山海情
清晨的第一聲電話鈴響,像一滴晨露墜在荷葉上,在敦化市醫療保險經辦中心漾開細不可聞的漣漪。接線人員小明剛拿起聽筒,電話那頭的聲音便漫了過來。那聲音分明帶著老態的沉緩,卻又透著一股不服輸的清亮勁兒。
“小伙子,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啊……” 老人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 前幾日在菜市場摔了一跤,膝蓋腫得像發面饅頭,獨自在家躺了三天。兒女出海作業,連個報平安的電話都接不上。“我這把老骨頭,怕是要成兒女的累贅了……” 說到這兒,方才那清亮的調子忽然顫了顫,像被風輕輕一吹就晃悠的蛛絲,帶著點繃不住的委屈。
小明握著聽筒的手緊了緊。他想起老家的奶奶,也是這樣總把 “不麻煩”掛在嘴邊,卻在掛了電話后偷偷抹眼淚。“阿姨,您這可不是累贅。”他特意把椅子往話筒湊了湊,聲音里摻了點家鄉話的溫軟,“我奶奶常說,老人是家里的定海神針,您在家里把自己照顧好,兒女在海上才能踏實掙錢呢。”
這話像顆溫潤的石子投進老人心里,電話那頭靜了片刻,隱約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想來是在悄悄抹眼淚。過了會兒,老人的聲音重新亮起來,帶著點被熨帖過的暖意:“你這孩子,嘴真甜……”頓了頓,她把話頭拉回來,“那你再給說說,我這藥費到底是咋回事?”
小明指尖在鍵盤上不自覺地放輕了力道,仿佛怕敲出的聲響驚擾了這份剛緩和的氣氛。他先調取出老人的備案記錄,語氣里帶著幾分輕快:“您看啊,您閨女三月就給您辦了異地備案,這就跟寄快遞提前填好收貨地址似的,海南的醫院早就‘認識’您這張醫保卡啦。” 說著,他點開費用明細,特意把數字念得慢了些,像怕老人聽漏一個數:“這次藥費 350 元,離報銷的‘門檻’就差 50 元 —— 好比坐公交車,得湊夠了票錢才能上車,下次您多開一個療程的藥,正好就能邁過這個坎兒啦。”
“哎喲,原來這么簡單!” 老人的聲音突然揚高,帶著股拍大腿的雀躍勁兒,“我還以為是自己成了‘黑戶’,醫保都不認我了呢!” 她絮絮叨叨地說起年輕時在敦化生活的日子,說那時候報銷要騎著自行車跑三個部門,公章蓋得比秋天的落葉還多;又說現在躺在遠在海南的家中就能問明白政策,“這日子啊,真是比揣著暖爐過冬還讓人舒心”。
臨掛電話時,老人突然說:“小伙子,我把你號碼記在臺歷上了,等臺風季過了,讓我兒子給你寄箱芒果,這兒的芒果甜得能粘住牙!”小明笑著應下,聽著聽筒里傳來 “咔嗒” 一聲輕響,像一顆飽滿的果實落進了竹籃。
窗外的蟬鳴還在聒噪,小明卻覺得心里沁著涼意。他望著 “人民在我心中” 的標語,突然明白這幾個字的分量 —— 它藏在老人哽咽時的耐心傾聽里,藏在政策解讀時的通俗比喻里,藏在那跨越了兩千公里的、帶著芒果甜香的感謝里。
這或許就是醫保人的修行:用聲音焐熱冰冷的條文,讓每一份保障都長出溫柔的觸角,輕輕托住那些平凡日子里的悲歡。
王譽婉



